☆、夜襲。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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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開關, 屋內燈光霎時大亮。
大亮的燈光反射在鋥亮的皮鞋表面，鞋底摩擦地板的窸窸窣窣聲打破一室寂靜, 穿著白大褂的醫生輕手輕腳，低頭察看病床上兩人的情況。
一系列中規中矩的檢查過後，醫生很快翻開隨身攜帶的病歷本, 單手將夾在上衣口袋的鋼筆抽.出，刷刷幾筆, 寫上只有他自己才能認出的文字。
病房的門一關, 房間內再次恢覆一室靜謐。
過了不知多久, 一聲夾雜著痛苦的極輕的輕唔聲在屋內響起, 靠近門邊的那張病床上，洛米樂的眉頭擰成一個痛苦的形狀, 意識還停留在那場雨中的車禍，平整的床單被攥得起皺。
“小心……不要……楚哥，快救他, 救救他……”
帶著苦澀味道的透明液體從失血後蒼白的眼角緩緩滑落，奮力睜開似有千斤重的眼皮，胸口憋到要爆..炸，洛米樂按捺著憋悶感虛弱地喘了口氣，緩了好幾秒，才終於分辨出空氣中濃重的消毒水的味道。
視線的左邊是一大片雪白的墻壁，或許是剛剛攥拳的動靜太大，手腕處傳來細細密密的痛楚，渾身的骨頭也酥..酥.麻麻的，使不上力氣。
不去管已經開始回血的針頭，洛米樂艱難轉頭想要打探右邊的情況。
已經長長了一小截的頭發蹭過枕著的枕頭，在脖頸處帶來一絲柔.軟的癢意，眼前一黑，小小的工作幅度仍舊耗盡了剛醒來的洛米樂幾乎全部的力氣。
洛米樂重重咬了一口舌頭，因為沒有力氣，痛楚幾乎可以忽略不計，這個動作卻讓他馬上要陷入黑暗的意識有了幾分清醒。
“楚、楚哥？”看清隔壁床上那張熟悉至極的臉，洛米樂失神的瞳孔微微張大。
蒼白的嘴唇無聲地蠕了蠕，胸口劇烈起伏波動，最終終於抵抗不住，再次昏了過去。
“醫生，我兒子怎麽樣了？什麽時候能醒？”
“病人……受驚過度……很快就能醒……只是……”
盡管屋內交談的聲音已經被刻意壓低，落在洛米樂的耳朵裏，依舊顯得嘈雜無比。
全身的肌..肉又酸又疼，洛米樂不舒服地皺起眉，腦海裏一晃而過昏迷前的畫面，他急..促地..喘..了一下，低低地喊出聲：“楚哥。”
耳邊窸窣的交談聲很快停下，意識朦朧間，洛米樂感受到有一雙溫暖的手在輕撥自己額前的發。
“兒子，是媽媽，你現在感覺怎麽樣？痛不痛？”
聲音好像從天際傳來，飄飄忽忽，尋不到蹤影，洛米樂難受地皺眉，臉色更是白上幾分。
沒等到洛米樂接下來的動靜，洛媽媽壓低嗓音，焦急地詢問一旁的醫生：“醫生，你快過來看看我兒子，他好像不舒服。”
“你先過來，把位置讓給醫生。”雖然同樣對洛米樂擔心不已，洛爸爸卻知道，此時洛米樂最需要的是醫生，而不是來自他們的關心和問候。
“好。”洛媽媽順從地把位置讓出來，眼眶帶紅，眼睛卻片刻不離洛米樂。
洛家這一代一共也就生了兩個孩子，大哥洛擎，幺兒洛米樂。洛擎從小被洛家當成繼承人培養，平日裏不得驕縱不說，洛爸對他的言行舉止要求更是嚴苛。
或許是因為從小受到的教育，洛擎對洛家二老，尊敬有餘，親近不足，想要從洛擎那裏享受到兒孫繞膝的天倫之樂，還不如和他談公事來的自在。
洛米樂出生以後，洛爸洛媽把在洛擎那裏缺少的那份親子一愛，都給一並補了上去。
寵了這麽多年的兒子，如今滿臉蒼白地躺在病床上，連聲媽都不能叫，可想而知，洛媽心裏有多麽難受。
來醫院這麽一會兒的功夫，洛媽就已經哭過一場了，眼睛還紅彤彤的，要不是醫生說洛米樂沒什麽大礙，出院後在家靜養上半個月就沒事，洛媽媽這會兒還得再哭上一場。
現在見醫生拿著個聽診器，對洛米樂檢查來檢查去的，眼眶更是紅了一圈。
心疼兒子，更心疼媳婦兒的洛爸爸輕咳一聲，見沒人註意到這邊，側了側身，擋住兩邊的視線，俯身溫聲哄媳婦兒開心。
“咳咳，水。”
洛媽正倚在洛爸懷裏默默垂淚，一聽到洛米樂的聲音，立馬把人形靠枕推開，小跑著接了一杯溫水，將洛米樂扶起，把水杯遞到他的嘴邊，溫聲道：“兒子，水來了。”
洛米樂慢慢地喝了半杯水，喊了一聲媽，還沒等洛媽媽高興，急忙去找裴昱楚：“楚哥呢？他怎樣了？”
“別急別急，小裴正在你旁邊床上躺著呢，沒事。”洛媽媽強顏歡笑，安撫洛米樂。
兩個人雖然是一起出的車禍，事故發生時，裴昱楚卻將洛米樂護在身下，盡管當時安全氣囊及時彈出，抵擋住了一部分的傷害，兩個人最終還是昏迷著被人擡進醫院。
洛米樂被護在身下，受到的傷害少一些，在醫院裏昏睡了幾天，好不容易才醒來，裴昱楚卻直到現在都還沒有醒轉。
本來就挺看好裴昱楚，現在直到裴昱楚在生死關頭還保護了自己兒子，洛媽媽心裏也十分替他擔心。
為了不讓洛米樂多想，洛媽媽只能把情況往好了說。
“我沒事，我去看看他。”
洛米樂蒼白著臉，掀開被子就要下床去看裴昱楚。
兩個人一起進的醫院，沒有道理他醒了，裴昱楚卻還一直昏迷著不醒的道理，不親眼看看他到底哪裏受到了傷，洛米樂心裏不放心。
“你這孩子，身上的傷還沒好，快別亂動，小裴就在你旁邊，媽不會騙你的，相信媽媽。”被洛米樂突然的動作嚇一跳，洛媽媽趕緊扶住洛米樂不讓他亂動，又溫聲哄道：“媽媽帶了粥來，給你盛一碗喝好不好？”
洛米樂現在哪裏吃得下東西，他只想知道裴昱楚好不好，洛媽媽沒辦法，只好哄道：“你先把粥喝了，吃完東西才有力氣去照顧小裴，好不好？”
聽出洛媽媽話語中隱隱的哭腔，知道這些天家人都在為自己擔心，洛米樂下床的動作頓住，心底一軟，“好。”
洛媽媽高興地擦了擦眼角，急忙去給洛米樂盛粥。
已經檢查完畢的醫生早在洛米樂醒來的時候就被洛爸爸帶去了門外問話。
洛米樂身子還虛，加上剛醒來，不宜吃得太飽，吃了小半碗粥就不吃了，洛媽媽知道他不放心裴昱楚，只好小心扶他起身，又換了個能把對面人狀態給盡收眼底的方向靠坐著。
昏迷之前的畫面實在是太過深刻，讓人想忘也忘不了，擔憂裴昱楚有事，洛米樂的心一直高高提著，哪怕此時人就躺在自己身邊，他的心裏也一刻放松不了。
更別提人直到現在還在昏迷。
“樂樂，你要不要再休息一會兒？”心底提著的氣稍稍一松，洛米樂又覺得有些倦了。
這副身體剛剛遭過大難，正是虛榮，伺.候起來馬虎不得，洛媽媽見自己寶貝兒子眼底起了倦意，立馬貼心地問道
洛米樂乖巧點頭應下，又勸了幾句，讓洛媽媽也回去休息，等把依依不舍的母親大人送走，拖著疲憊的身子，下床去看裴昱楚的情況。
裴昱楚的情況實在是算不上好。
身上綁著大大小小的繃帶，額頭上也繞了好幾圈，眼睛緊緊閉著，絲毫沒有要醒來的預兆。
下巴處長出了一圈青色的胡茬，手摸上去軟軟的，嘴唇發白，臉色也難看得可怕。
唯一的幸.事，大概就是好不容易長好的手，沒再骨折一會兒。
一年之內出兩場車禍，這概率，都可以去買彩票了。
這麽折騰了一會兒，洛米樂也有些累了，他坐在床頭休息，思緒有些飄。
難道這個世界也有本命年的說法？可不管是他還是裴昱楚，都還沒到本命年啊。
洛米樂低頭看了眼仍舊沈浸在睡夢中的裴昱楚，不確信地想道。
亂七八糟地胡想了好一會兒，把飄到銀河系的思緒拉回，洛米樂扶著床，慢吞吞地往自己的床上爬。
轉身上..床的洛米樂沒有發現，剛剛還躺在床上毫無意識的人，一根手指，幅度極其細微地動了一下。
洛媽媽回去一趟，準備了一些易消化又有營養的吃食，很快又來了醫院，聽說寶貝弟弟終於醒來，直接從公司過來的洛擎緊隨其後。
又是一番絮絮叨叨的關心，知道是為了自己好，洛米樂耐著性子，全程認真聽著。
洛米樂態度良好，洛媽媽卻心疼得不得了。洛擎還沒說什麽，就先打斷了他的話。
管弟弟什麽時候不能管，沒看樂樂臉色那麽白麽，可把她給心疼壞了。
趕緊把準備好的吃食拿出來投餵瘦了好幾圈的兒子。
本來就沒打算說重話給誰臉色看也不敢給洛媽媽臉色看的洛擎只好無奈地上前搭把手，甚至還差點就誰來餵洛米樂吃飯這件事產生爭議。
被洛媽媽一個幽怨的眼神一掃，洛擎不得不繳械投降，在心裏安慰自己，起碼碗是自己遞過去的，四舍五入，也算是自己餵的洛米樂。
吃過東西，洛媽媽本來說要來陪夜，被洛米樂給婉拒。洛媽媽是一到九點就雷打不動敷面膜，十點準時上..床睡美容覺的人，讓洛媽媽熬夜陪他和裴昱楚，他怎麽可能忍心。
洛爸爸和洛大哥更不用說。
洛米樂每次回家，都恨不得給洛爸爸泡上一杯枸杞紅棗水養生，洛大哥白天要上班，晚上再熬夜，怎麽可能受的了。
洛米樂絞盡腦汁，推說晚上有值班護士和醫生照顧，又示了把弱，才把人給哄走。
白天睡得多，晚上就沒有那麽好睡了，等到洛米樂真正有了困意，已經差不多到深夜。
一年兩次車禍，就算是本命年，也沒有這麽倒黴的，洛米樂思來想去，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可不管怎麽想，又找不出不對勁的地方。
洛米樂平躺在床上，耳邊聽著點滴滴滴答答，還有不遠處裴昱楚細微的呼吸聲，發起了呆，以至於隔壁床鋪發出聲響的時候，他一時沒有緩過神來。
直到裴昱楚再次重覆了一遍：“水。”
這句話在此時不賴於天籟之音，洛米樂身體快過思維，按下床頭櫃前的鈴，一邊顫巍巍地下床，一邊端起洛媽媽臨走之前給他備上的水，打算餵給裴昱楚喝。
剛從昏迷中醒來，裴昱楚迷迷瞪瞪的，只顧著要喝水，都沒仔細看給他倒水的人是誰。因為喝得急，有些水甚至都灑在了病號服上。
洛米樂拿杯子的手顫顫巍巍的，袖子濕了也不在意，他緊張地看著裴昱楚，生怕他會嗆到。
等到裴昱楚喝了半杯水，他把水杯移開，不肯給他多喝了。
裴昱楚渴得要命，那半杯水只夠給他潤個嗓子的，根本就沒解渴。
見杯子被人移開，眉頭習慣性地蹙起，嗓子雖然沙啞，說話也有氣無力，氣勢卻一點也不比在公司開會的時候弱：“把水給我。”
洛米樂手一抖，趕緊用兩只手捧住杯子。
他靜默了一會兒，低低地喊了聲“楚哥”，聽到熟悉的應答聲，茫然地握緊了手指。
聽到洛米樂的呼喚，裴昱楚昏昏沈沈的腦子終於清醒了一些，下意識應了句，不知想起什麽，臉色一變，疲倦的眼底翻湧起層層疊疊的悔恨和深不可測的痛楚。
他後悔了。
裴昱楚轉頭看向一臉茫然的洛米樂，幹澀的眼眶開始發燙。
他裴昱楚這一生，活到現在為止的三十年，快樂的日子有過，不快樂的日子也不曾缺席。
他曾經以為，只要默默地守護在他的身邊，自己就能夠知足。
可是現在他反悔了，他根本做不到讓洛米樂在一個他看不見的地方生活，他就想永永遠遠地待在這個人的身邊，看著他笑，讓他在自己的懷裏哭出來，在他煩惱的時候抹去他眉間折痕，看他頭發花白，陪他一顆顆牙齒老化掉光。
在生死關頭走上一遭，裴昱楚終於把壓在心頭的所有包袱丟棄，他只知道，自己想跟這個叫做洛米樂的人，在一起一輩子。
他曾經以為自己這輩子再也沒有這個機會，可是現在他還活著，還能見到自己深愛的人 。
劇烈的酸楚沖上鼻端，努力克制住想要將他擁入懷中的沖動，牙關緊咬，裴昱楚拳頭松松緊緊。
用力地閉了閉眼，裴昱楚最後只是克制而又隱忍地低聲問這個被他放在心尖上的人：“樂樂，我不想跟你離婚，我們不離婚好不好？”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爆更這件事，按照關站前的訂閱人數，長河在心裏默算了一下，開站後能有十個讀者還記得我這本小說就不錯了，心裏一喪，就很鹹魚地給自己放了半個月的假，所以，咳咳，大家都懂。
雖然但是，本文差不多十五萬字完結，大家要不要考慮一下養肥，等完結再來宰？追更太辛苦啦，摸摸你們。
感謝讀者 汪十八、陌陌陌陌陌香 的地雷，讀者 可艾可 的營養液。
這是31號的更新。想起一句話，淩晨四點，海棠花未眠。晚安，好夢。
第 42 章
床頭鈴按響後，值班的醫生護士很快到來, 裴昱楚迫..不得./已躺在床./上接受各種七七.八八的檢查, 洛米樂在有人過來後就魂不守舍地坐回了自己的床, 瘦削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揪著身下的床單，腦袋微微垂著, 不知道在想什麽。
生死關頭走上一遭, 裴昱楚想說的話有很多。
想告訴他後悔了，想說那一刻，他強烈的不甘和痛苦, 想讓他明白，他裴昱楚這輩子非他不可, 是他離不開洛米樂，而不是洛米樂不能沒有裴昱楚。
話一句句湧上喉嚨口，堵得嗓子眼都在發幹、發疼, 誰知想說的太多，事到臨頭, 反而不知道該先說哪一句。
蒼白失血的唇張張合合, 最終說出口的, 只是一句隱忍而又克制的“我們不離婚了好不好”。
樂樂, 我們不要離婚了，讓我以後對你好吧, 好不好。
昔日氣場兩米八，在公司裏，員工見到都會不自覺繞道走的人, 在這個夜色蒼涼如水的夜晚，啞著嗓子，一遍又一遍地低聲重覆道，“我們不離婚了好不好？”
是濃烈情感的隱忍克制，也是放低姿態的卑微哀求。
洛米樂怔怔地紅了眼。
可是這算什麽呢？在如今這種情況下，他什麽都不想回應，什麽也不想承諾。
“你……想起來了？”洛米樂抿唇，近乎固執地看著裴昱楚的眼，哪怕心裏已經有了答案，他還是想要親耳聽到他的回答。
“嗯，我都想起來了，想起來，你……要跟我離婚。”牙關緊咬，裴昱楚艱難地把最後兩個字說出口，握成拳的手上，青筋暴起。
然而此時，他只能克制自己。
“這樣啊。”洛米樂扯了扯嘴角，狼狽地把眼挪開，聲音也輕得像是在自言自語。
想起來好啊，想起來了，裴昱楚就能更好地帶領裴氏向前發展，想起來了，他就能做回原來的那個裴總，也省得李希昂天天上班還得給他盯梢。
洛米樂本就蒼白的臉色更是白了幾分，心底也變得空蕩蕩的，像是有什麽珍寶，在他還沒意識到的時候，突然消失不見。
裴昱楚心底一跳，似乎有什麽很重要的事情在他不知道的時候發生，他想要問個清楚，聞訓趕來的醫生護士卻在這個時候浩浩蕩蕩進入病房，將他按在病房上開始一堆他聽過沒聽過的檢查。
身子弱得被進門的護士一推就倒，裴昱楚額角的青筋跳了跳，反..抗不了，只能被動接受。裴昱楚任由醫護人員檢查，用詞極其簡練地回答對方時不時提出的問題，註意力卻一直停留在洛米樂的身上。
哪怕對方此刻就在自己的眼前，裴昱楚卻覺得，自己已經錯過了他許久了。
說來也是湊巧，這一次，洛米樂和裴昱楚的主治醫生依舊是上次的那個李醫生。給裴昱楚檢查完身體，見洛米樂呆呆地看著自己，李醫生朝他友好一笑：“放心，沒有什麽大礙，這段時間多註意休息就行。”
洛米樂恍惚一瞬，也露出一抹笑：“好。”
裴昱楚檢查完身體就累得再次睡過去，醫護人員順便給洛米樂也大體檢查了一下，見沒什麽大礙，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燈光一暗，剛剛還顯得有些熱鬧的病房，終於悄然漫延出一絲獨屬於夜的靜謐。
洛米樂慢吞吞地翻了個身，臉朝著裴昱楚的方向，發了半宿的呆，終於闔眼睡覺。
第二天李醫生再次過來的時候，帶來了洛米樂和裴昱楚的新的身體檢查報告。
或許是因為那天的安全氣囊氣到了效果，再加上對面的卡車在撞過來的時候，歪了一點，沒有完全正面撞上，洛米樂和裴昱楚雖然看著外傷嚴重，事實上只要在家仔細調養一段時間就能康覆。
“不過，”李醫生翻了翻病歷本，“值得祝賀的是，裴先生先前腦袋的那塊淤血已經消失不見，失去的記憶也已經恢覆。”把病歷本翻上，李醫生朝明顯心不在焉的洛米樂道賀。
李醫生對洛米樂和裴昱楚這對夫夫可謂是印象深刻。
半年都沒過去，裴昱楚就已經車禍，住進這個醫院兩回了。上一回洛米樂作為陪護，沒想到這一次他自己也住了進來。
著實讓人唏噓。
直到今天，李醫生還清晰記得洛米樂第一次去辦公室問他裴昱楚什麽時候能夠恢覆記憶時候的模樣，茫然，無措，以及臉上顯而易見對生活的疲憊，讓李醫生在辦公室裏很是嘆息了一番，這一次對方能夠恢覆記憶，想必洛米樂是很高興的吧。
李醫生心裏有點高興，這一點高興的情緒，便在和洛米樂說話的時候，帶了出來。
“謝謝李醫生。”洛米樂收拾好心底的小情緒，認認真真地對對方道了謝。
不僅是感謝對方對他的關心，也感謝對方對他們的認真照顧。
“不用謝，這是身為醫生的我們該做的。”
李醫生嘴上謙虛，心底又高興了幾分。要是所有的病患態度都能這麽好，都能這麽通情達理，現在這個社會的醫患關系哪裏還會搞得如今這麽僵硬。
把該交代的事情都交代完，深刻感受了一把醫生與病人之間和諧友好關系的李醫生樂滋滋地去了下個病房，洛米樂把臉埋進枕頭，不讓自己瞎想。
現在最重要的是養好身體，以後的事情，只能以後再做打算。
裴昱楚恢覆了以前的記憶，卻把這段時間的記憶忘記了的事情，除了洛米樂，就只要李希昂知道。
李希昂是肯定瞞不住的，公司裏的事情目前還需要他來暫管，當初裴昱楚失憶就沒瞞他，沒道理恢覆了記憶卻不告訴他。
洛爸洛媽雖然覺得前段時間的裴昱楚跟以往的他有點不一樣，只以為是人變活潑了一點，根本就沒往別的方向想，洛大哥正忙著處理他自己的事，更是沒有這個時間和精力再來針對裴昱楚。
洛米樂松了口氣。
幸虧當初瞞得還算嚴實，要不然的話，後續的事情處理起來也是一大./麻煩。
上午九點多的時候李希昂來了趟醫院。因為裴昱楚，李希昂對這家醫院可以說是熟門熟路，只是問了個病房號，就十分準確地找到了這裏。
當然也有頂層本來就沒有幾個病房有人住的關系在。
李希昂來的時候，裴昱楚還在睡。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磕到了腦子，裴昱楚很容易覺得困倦，早上醒來做完檢查吃了藥，沒過多久，就又滿臉疲憊地睡了過去。
洛米樂把裴昱楚恢覆記憶的事情，大體跟李希昂說了說。
兩個人陷入難言的沈默。
李希昂是沒想到事情會變得這麽狗血，失憶後再次失憶什麽的，想想就覺得很虐，更何況，前一段時間，自家boss有多粘人，每天的狗糧塞得有多喪心病狂，他是切身感受過的。
再轉頭想想在裴昱楚出事之前，boss和洛米樂的相處方式。
雖然給他發工資的是裴昱楚，李希昂此刻面對洛米樂，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聽到消息後靜默半天，李希昂習慣性地屈指頂了頂眼鏡，也只能安慰一句：“boss會把事情都想起來的。”
當命運開始想要捉弄人，語言便顯得分外蒼白。
“我會想起來什麽事情？”
昨晚開口還顯得十分低沈沙啞的嗓音，在經過一個晚上的休息後明朗了幾分，聲音裏雖然透露出幾分難掩的虛弱和疲憊，語氣卻是多年來為李希昂所熟悉的，上司面對下屬的嚴厲。
太久沒有聽見這種語氣，李希昂楞了一秒，才反應過來：“boss你醒了，要不要我去叫醫生？”
“不用。”裴昱楚用眼神示意李希昂過去扶他坐起，心裏卻還惦記著自己睡得迷迷糊糊時聽到的話：“我忘記了什麽？”
裴昱楚淡漠地掀了掀眼皮，看見自己身上睡得有些起褶的病號服，眉心處痕跡深刻地折了兩折。伸手輕撫上面細小的褶皺，哪怕身體虛弱，需要靠坐在病床上才能不讓自己倒下，裴昱楚依舊腰板挺得筆直。
恍惚之間，李希昂似乎看見這麽多年來，裴昱楚穿著挺括嚴謹的西裝，坐在辦公桌後認真辦公的模樣。
這樣面色冷肅的裴昱楚很快讓李希昂進入熟悉的工作狀態。
腰背同樣挺得筆直，經典的黑色三件套西裝將李希昂的精英氣質完美襯托，李希昂頂了頂眼鏡，神情嚴肅得仿佛在辦公室裏跟裴昱楚作工作報告：“報告boss，您失憶了。”
裴昱楚眉心一動，身子稍稍挺直，沒有說話，用眼神示意李希昂繼續。
這麽幾句話的功夫，李希昂差不多已經找回了兩人多年來行成的默契，說出口的話更是一板一眼，有理有據：“根據醫生的診斷報告，以及您目前的表現，我合理懷疑，您失去了前段時間的記憶。”
當即，李希昂把這段時間以來發生的事情，簡略地跟裴昱楚說了一下，在快要結尾的時候，不知怎麽的，突然提到了洛米樂：“那段時間的您特別喜歡吃洛先生做的飯，並且每天都會準時下班給洛先生買一個小蛋糕。”
猝不及防被點名，表情還有些失落的洛米樂茫然擡頭：？
聽到自己前段時間居然每天都能吃到洛米樂親手做的菜的裴昱楚：嗯？！
好強烈的殺氣。
李希昂一頓，幾不可察地後退半步。
“我知道了，你先回公司。”裴昱楚靜默片刻才出聲道。
感覺自己就像一塊哪有需要往哪搬的磚的李希昂點點頭，輕輕帶上房門，出門離開。
走出病房門的時候，李希昂腳步頓了頓。
從小受到的教育註定他以前很少會這樣自嘲，或者說是吐槽自己，沒想到只是短短的幾個月的時間，自己就已經受到了裴昱楚的影響。
想起出門前，餘光裏看到的洛米樂失落的神情，李希昂推了推眼鏡，邁步離開。
門外的腳步聲愈行愈遠，直至最後消失不見，病房內洛米樂用手擋住眼，一副明顯不想說話的模樣。
說什麽？說本來我們應該已經離婚了，你運氣不好，出了車禍，所以離婚的事情被無限期推延，在推延的這段時間，裴昱楚失憶了，而他，洛米樂，卻喜歡上了那個失憶的裴昱楚？
洛米樂嘴角扯出一抹嘲諷的笑。
嘲諷命運弄人，也嘲諷自己在失去後才明白自己的心意。
可是現在都已經晚了啊，說這些又有什麽用呢。
既然沒用，還不如不說。
“你救了我，我欠你一條命。”洛米樂將遮住眼的手拿開，目光專註地看著頭頂雪白的天花板，而後輕聲道。
裴昱楚救了他一命，他會記得還。
裴昱楚捏緊了拳，卻只是啞著嗓子道：“是嗎？我不記得了。”
如果李希昂在這裏，他會十分驚訝地發現，裴昱楚此時雖然表情沒變，眼底的神色卻柔和得可怕，跟和他說話的時候比起來，話語裏的溫度，不亞於一個是萬物生長的春天，一個是凜冽的寒冬。
只可惜李希昂此時已經走在了回公司的路上，而病房裏唯一的聽眾，由於心裏想著事情，沒有聽出這種極其細微的不同。
“嗯，”或許是看累了，洛米樂再次用手臂把眼睛遮上，語氣卻是說不出的鄭重：“我會還你。”
然後我們兩清。
聽出洛米樂的畫外音，裴昱楚心底泛起細細密密的疼痛，他疲憊地捏了捏眉心，試圖重新提起昨晚被打斷的話題：“樂樂，我不想跟你離婚，我們不離婚了好不好？”
如果恢覆記憶意味著要失去洛米樂，裴昱楚寧願自己永遠都不要想起來。
洛米樂的沈默，猶如一個無形的巴掌，毫不留情地扇在裴昱楚的一廂情願上。
是了，自己還有什麽臉面要求洛米樂原諒自己，再給自己一次機會呢？心底開始一抽一抽的疼，裴昱楚臉上露出自嘲的笑，很快又轉為濃烈的不甘。他明明，那麽愛眼前的這個人。
“離婚？！誰允許你們離婚的？”
李希昂走的時候門沒關好，洛媽媽剛走到門口，就聽到裏面的兩個人在商量著離婚的事情。
手提保溫桶的洛媽媽簡直都要驚呆了。
有誰能夠告訴她，為什麽兒子和兒婿都在商量離婚的事情了，自己這個做媽的卻連一點風聲都沒有聽到？
洛媽媽心裏一急，來不及思考更多，直接推開了門。
“媽，你怎麽來了？”聽到洛媽媽的聲音，洛米樂差點要從床上跳起來。他還沒想好要怎麽跟家裏人說，事情就被洛媽媽給知道了。
洛媽媽知道了，洛爸爸和洛大哥知道還會遠嗎？
都怪裴昱楚，什麽時候說不好，偏要現在說。洛米樂丟給裴昱楚一個無奈摻雜著一丟丟埋怨的眼神。
接收到洛米樂眼神的裴昱楚卻是眼眶微紅。
樂樂他以前，從來不會用這種眼神看他。
洛米樂以前看著他的時候，眼神向來都是平靜的，淡定的，很安寧，像給人觀賞的湖水，美好，卻帶著明顯的距離感。你能碰到他，卻繞不開那層淡淡的隔膜。
裴昱楚抹了把臉，沈重了一天的心情終於好上些許，“媽，沒有誰要離婚，我跟樂樂開玩笑的。”
洛媽媽轉頭看向洛米樂，神情柔柔的，眼眶微微泛紅：“樂樂，你告訴媽媽，小裴說的是真的嗎？”
洛米樂張了張嘴，說不出話。
早在最開始的時候他就打算好了，等裴昱楚一恢覆記憶，他們就去民.政.局辦理離婚，到了現在，不過是所有的事情都回到原本的正軌。
可就在否定的話即將要出口的時候，洛米樂的腦海裏卻突然閃過，出事當天裴昱楚趴在他的身上護著他，用盡渾身的力氣，對他說別怕，他在的時候。
那個時候，他以為自己馬上就要死了，那個時候他想著，自己陪著他一起死，似乎也是一件不錯的事情。
洛米樂閉了閉眼。再等等吧，等再過一段時間，等他想好了要怎麽跟家裏人說，他就跟裴昱楚離婚。
心裏打定主意，洛米樂抿了抿唇：“嗯，楚哥說的是真的，我們，不離婚。”
知道洛米樂從來都不對他們說謊，洛媽媽心裏的一口氣這才終於落回去，她擦了擦眼角，嗔了洛米樂一眼：“這孩子，這種話也是可以隨便拿來開玩笑的？”
洛米樂無奈地喊了一聲媽。他都已經這麽大了，雖然是在裴昱楚的面前，被洛媽媽當做小孩子，還是會感覺很奇怪。
洛媽媽噗呲一下笑出來：“好好好，媽媽知道你已經長大了，來，媽媽給你和小裴帶了吃的，你們都嘗嘗，要是好吃媽媽下次就繼續弄，不喜歡吃，下次咱們就吃別的。”
洛媽媽離開之前，留了兩個護工在這裏，一男一女，重活和比較隱私的事情就讓男護工去做，比較細膩的活就讓女護工辦。
洛米樂正因為隱瞞了洛媽媽他和裴昱楚的事情而心裏自責，猶豫片刻，只留下一個男護工，把女護工推了。
知道洛米樂不喜歡太多人在他面前晃，洛媽媽只好把留下的那個人叫到外面仔細叮囑了一些事情，另外一個給了些錢，就打發走了。
洛米樂假裝閉眼休息。
好在屋子裏除了他和裴昱楚之外還有第三個人在，氣氛才沒有剛開始的時候那麽尷尬，更重要的是，有了外人在，很多事情，裴昱楚都不會說出口。
他沒有把家事往外宣揚的習慣，裴氏總裁也丟不起那個人。
洛米樂很好地戳中裴昱楚的心事，有外人在，裴昱楚果然沒有再跟他提一些他不想回答的話題。洛米樂精神一放松，身子就覺得分外疲乏，意識昏昏沈沈的，很快陷入了睡夢。
睡著後的洛米樂不知道的是，他一睡著，護工便被裴昱楚趕了出去，而裴昱楚之所以不再提那些話題，是因為他感覺出了洛米樂對他的抗拒和不接受。
洛米樂在抗拒他的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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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亮的燈光反射在鋥亮的皮鞋表面，鞋底摩擦地板的窸窸窣窣聲打破一室寂靜, 穿著白大褂的醫生輕手輕腳，低頭察看病床上兩人的情況。
一系列中規中矩的檢查過後，醫生很快翻開隨身攜帶的病歷本, 單手將夾在上衣口袋的鋼筆抽.出，刷刷幾筆, 寫上只有他自己才能認出的文字。
病房的門一關, 房間內再次恢覆一室靜謐。
過了不知多久, 一聲夾雜著痛苦的極輕的輕唔聲在屋內響起, 靠近門邊的那張病床上，洛米樂的眉頭擰成一個痛苦的形狀, 意識還停留在那場雨中的車禍，平整的床單被攥得起皺。
“小心……不要……楚哥，快救他, 救救他……”
帶著苦澀味道的透明液體從失血後蒼白的眼角緩緩滑落，奮力睜開似有千斤重的眼皮，胸口憋到要爆..炸，洛米樂按捺著憋悶感虛弱地喘了口氣，緩了好幾秒，才終於分辨出空氣中濃重的消毒水的味道。
視線的左邊是一大片雪白的墻壁，或許是剛剛攥拳的動靜太大，手腕處傳來細細密密的痛楚，渾身的骨頭也酥..酥.麻麻的，使不上力氣。
不去管已經開始回血的針頭，洛米樂艱難轉頭想要打探右邊的情況。
已經長長了一小截的頭發蹭過枕著的枕頭，在脖頸處帶來一絲柔.軟的癢意，眼前一黑，小小的工作幅度仍舊耗盡了剛醒來的洛米樂幾乎全部的力氣。
洛米樂重重咬了一口舌頭，因為沒有力氣，痛楚幾乎可以忽略不計，這個動作卻讓他馬上要陷入黑暗的意識有了幾分清醒。
“楚、楚哥？”看清隔壁床上那張熟悉至極的臉，洛米樂失神的瞳孔微微張大。
蒼白的嘴唇無聲地蠕了蠕，胸口劇烈起伏波動，最終終於抵抗不住，再次昏了過去。
“醫生，我兒子怎麽樣了？什麽時候能醒？”
“病人……受驚過度……很快就能醒……只是……”
盡管屋內交談的聲音已經被刻意壓低，落在洛米樂的耳朵裏，依舊顯得嘈雜無比。
全身的肌..肉又酸又疼，洛米樂不舒服地皺起眉，腦海裏一晃而過昏迷前的畫面，他急..促地..喘..了一下，低低地喊出聲：“楚哥。”
耳邊窸窣的交談聲很快停下，意識朦朧間，洛米樂感受到有一雙溫暖的手在輕撥自己額前的發。
“兒子，是媽媽，你現在感覺怎麽樣？痛不痛？”
聲音好像從天際傳來，飄飄忽忽，尋不到蹤影，洛米樂難受地皺眉，臉色更是白上幾分。
沒等到洛米樂接下來的動靜，洛媽媽壓低嗓音，焦急地詢問一旁的醫生：“醫生，你快過來看看我兒子，他好像不舒服。”
“你先過來，把位置讓給醫生。”雖然同樣對洛米樂擔心不已，洛爸爸卻知道，此時洛米樂最需要的是醫生，而不是來自他們的關心和問候。
“好。”洛媽媽順從地把位置讓出來，眼眶帶紅，眼睛卻片刻不離洛米樂。
洛家這一代一共也就生了兩個孩子，大哥洛擎，幺兒洛米樂。洛擎從小被洛家當成繼承人培養，平日裏不得驕縱不說，洛爸對他的言行舉止要求更是嚴苛。
或許是因為從小受到的教育，洛擎對洛家二老，尊敬有餘，親近不足，想要從洛擎那裏享受到兒孫繞膝的天倫之樂，還不如和他談公事來的自在。
洛米樂出生以後，洛爸洛媽把在洛擎那裏缺少的那份親子一愛，都給一並補了上去。
寵了這麽多年的兒子，如今滿臉蒼白地躺在病床上，連聲媽都不能叫，可想而知，洛媽心裏有多麽難受。
來醫院這麽一會兒的功夫，洛媽就已經哭過一場了，眼睛還紅彤彤的，要不是醫生說洛米樂沒什麽大礙，出院後在家靜養上半個月就沒事，洛媽媽這會兒還得再哭上一場。
現在見醫生拿著個聽診器，對洛米樂檢查來檢查去的，眼眶更是紅了一圈。
心疼兒子，更心疼媳婦兒的洛爸爸輕咳一聲，見沒人註意到這邊，側了側身，擋住兩邊的視線，俯身溫聲哄媳婦兒開心。
“咳咳，水。”
洛媽正倚在洛爸懷裏默默垂淚，一聽到洛米樂的聲音，立馬把人形靠枕推開，小跑著接了一杯溫水，將洛米樂扶起，把水杯遞到他的嘴邊，溫聲道：“兒子，水來了。”
洛米樂慢慢地喝了半杯水，喊了一聲媽，還沒等洛媽媽高興，急忙去找裴昱楚：“楚哥呢？他怎樣了？”
“別急別急，小裴正在你旁邊床上躺著呢，沒事。”洛媽媽強顏歡笑，安撫洛米樂。
兩個人雖然是一起出的車禍，事故發生時，裴昱楚卻將洛米樂護在身下，盡管當時安全氣囊及時彈出，抵擋住了一部分的傷害，兩個人最終還是昏迷著被人擡進醫院。
洛米樂被護在身下，受到的傷害少一些，在醫院裏昏睡了幾天，好不容易才醒來，裴昱楚卻直到現在都還沒有醒轉。
本來就挺看好裴昱楚，現在直到裴昱楚在生死關頭還保護了自己兒子，洛媽媽心裏也十分替他擔心。
為了不讓洛米樂多想，洛媽媽只能把情況往好了說。
“我沒事，我去看看他。”
洛米樂蒼白著臉，掀開被子就要下床去看裴昱楚。
兩個人一起進的醫院，沒有道理他醒了，裴昱楚卻還一直昏迷著不醒的道理，不親眼看看他到底哪裏受到了傷，洛米樂心裏不放心。
“你這孩子，身上的傷還沒好，快別亂動，小裴就在你旁邊，媽不會騙你的，相信媽媽。”被洛米樂突然的動作嚇一跳，洛媽媽趕緊扶住洛米樂不讓他亂動，又溫聲哄道：“媽媽帶了粥來，給你盛一碗喝好不好？”
洛米樂現在哪裏吃得下東西，他只想知道裴昱楚好不好，洛媽媽沒辦法，只好哄道：“你先把粥喝了，吃完東西才有力氣去照顧小裴，好不好？”
聽出洛媽媽話語中隱隱的哭腔，知道這些天家人都在為自己擔心，洛米樂下床的動作頓住，心底一軟，“好。”
洛媽媽高興地擦了擦眼角，急忙去給洛米樂盛粥。
已經檢查完畢的醫生早在洛米樂醒來的時候就被洛爸爸帶去了門外問話。
洛米樂身子還虛，加上剛醒來，不宜吃得太飽，吃了小半碗粥就不吃了，洛媽媽知道他不放心裴昱楚，只好小心扶他起身，又換了個能把對面人狀態給盡收眼底的方向靠坐著。
昏迷之前的畫面實在是太過深刻，讓人想忘也忘不了，擔憂裴昱楚有事，洛米樂的心一直高高提著，哪怕此時人就躺在自己身邊，他的心裏也一刻放松不了。
更別提人直到現在還在昏迷。
“樂樂，你要不要再休息一會兒？”心底提著的氣稍稍一松，洛米樂又覺得有些倦了。
這副身體剛剛遭過大難，正是虛榮，伺.候起來馬虎不得，洛媽媽見自己寶貝兒子眼底起了倦意，立馬貼心地問道
洛米樂乖巧點頭應下，又勸了幾句，讓洛媽媽也回去休息，等把依依不舍的母親大人送走，拖著疲憊的身子，下床去看裴昱楚的情況。
裴昱楚的情況實在是算不上好。
身上綁著大大小小的繃帶，額頭上也繞了好幾圈，眼睛緊緊閉著，絲毫沒有要醒來的預兆。
下巴處長出了一圈青色的胡茬，手摸上去軟軟的，嘴唇發白，臉色也難看得可怕。
唯一的幸.事，大概就是好不容易長好的手，沒再骨折一會兒。
一年之內出兩場車禍，這概率，都可以去買彩票了。
這麽折騰了一會兒，洛米樂也有些累了，他坐在床頭休息，思緒有些飄。
難道這個世界也有本命年的說法？可不管是他還是裴昱楚，都還沒到本命年啊。
洛米樂低頭看了眼仍舊沈浸在睡夢中的裴昱楚，不確信地想道。
亂七八糟地胡想了好一會兒，把飄到銀河系的思緒拉回，洛米樂扶著床，慢吞吞地往自己的床上爬。
轉身上..床的洛米樂沒有發現，剛剛還躺在床上毫無意識的人，一根手指，幅度極其細微地動了一下。
洛媽媽回去一趟，準備了一些易消化又有營養的吃食，很快又來了醫院，聽說寶貝弟弟終於醒來，直接從公司過來的洛擎緊隨其後。
又是一番絮絮叨叨的關心，知道是為了自己好，洛米樂耐著性子，全程認真聽著。
洛米樂態度良好，洛媽媽卻心疼得不得了。洛擎還沒說什麽，就先打斷了他的話。
管弟弟什麽時候不能管，沒看樂樂臉色那麽白麽，可把她給心疼壞了。
趕緊把準備好的吃食拿出來投餵瘦了好幾圈的兒子。
本來就沒打算說重話給誰臉色看也不敢給洛媽媽臉色看的洛擎只好無奈地上前搭把手，甚至還差點就誰來餵洛米樂吃飯這件事產生爭議。
被洛媽媽一個幽怨的眼神一掃，洛擎不得不繳械投降，在心裏安慰自己，起碼碗是自己遞過去的，四舍五入，也算是自己餵的洛米樂。
吃過東西，洛媽媽本來說要來陪夜，被洛米樂給婉拒。洛媽媽是一到九點就雷打不動敷面膜，十點準時上..床睡美容覺的人，讓洛媽媽熬夜陪他和裴昱楚，他怎麽可能忍心。
洛爸爸和洛大哥更不用說。
洛米樂每次回家，都恨不得給洛爸爸泡上一杯枸杞紅棗水養生，洛大哥白天要上班，晚上再熬夜，怎麽可能受的了。
洛米樂絞盡腦汁，推說晚上有值班護士和醫生照顧，又示了把弱，才把人給哄走。
白天睡得多，晚上就沒有那麽好睡了，等到洛米樂真正有了困意，已經差不多到深夜。
一年兩次車禍，就算是本命年，也沒有這麽倒黴的，洛米樂思來想去，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可不管怎麽想，又找不出不對勁的地方。
洛米樂平躺在床上，耳邊聽著點滴滴滴答答，還有不遠處裴昱楚細微的呼吸聲，發起了呆，以至於隔壁床鋪發出聲響的時候，他一時沒有緩過神來。
直到裴昱楚再次重覆了一遍：“水。”
這句話在此時不賴於天籟之音，洛米樂身體快過思維，按下床頭櫃前的鈴，一邊顫巍巍地下床，一邊端起洛媽媽臨走之前給他備上的水，打算餵給裴昱楚喝。
剛從昏迷中醒來，裴昱楚迷迷瞪瞪的，只顧著要喝水，都沒仔細看給他倒水的人是誰。因為喝得急，有些水甚至都灑在了病號服上。
洛米樂拿杯子的手顫顫巍巍的，袖子濕了也不在意，他緊張地看著裴昱楚，生怕他會嗆到。
等到裴昱楚喝了半杯水，他把水杯移開，不肯給他多喝了。
裴昱楚渴得要命，那半杯水只夠給他潤個嗓子的，根本就沒解渴。
見杯子被人移開，眉頭習慣性地蹙起，嗓子雖然沙啞，說話也有氣無力，氣勢卻一點也不比在公司開會的時候弱：“把水給我。”
洛米樂手一抖，趕緊用兩只手捧住杯子。
他靜默了一會兒，低低地喊了聲“楚哥”，聽到熟悉的應答聲，茫然地握緊了手指。
聽到洛米樂的呼喚，裴昱楚昏昏沈沈的腦子終於清醒了一些，下意識應了句，不知想起什麽，臉色一變，疲倦的眼底翻湧起層層疊疊的悔恨和深不可測的痛楚。
他後悔了。
裴昱楚轉頭看向一臉茫然的洛米樂，幹澀的眼眶開始發燙。
他裴昱楚這一生，活到現在為止的三十年，快樂的日子有過，不快樂的日子也不曾缺席。
他曾經以為，只要默默地守護在他的身邊，自己就能夠知足。
可是現在他反悔了，他根本做不到讓洛米樂在一個他看不見的地方生活，他就想永永遠遠地待在這個人的身邊，看著他笑，讓他在自己的懷裏哭出來，在他煩惱的時候抹去他眉間折痕，看他頭發花白，陪他一顆顆牙齒老化掉光。
在生死關頭走上一遭，裴昱楚終於把壓在心頭的所有包袱丟棄，他只知道，自己想跟這個叫做洛米樂的人，在一起一輩子。
他曾經以為自己這輩子再也沒有這個機會，可是現在他還活著，還能見到自己深愛的人 。
劇烈的酸楚沖上鼻端，努力克制住想要將他擁入懷中的沖動，牙關緊咬，裴昱楚拳頭松松緊緊。
用力地閉了閉眼，裴昱楚最後只是克制而又隱忍地低聲問這個被他放在心尖上的人：“樂樂，我不想跟你離婚，我們不離婚好不好？”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爆更這件事，按照關站前的訂閱人數，長河在心裏默算了一下，開站後能有十個讀者還記得我這本小說就不錯了，心裏一喪，就很鹹魚地給自己放了半個月的假，所以，咳咳，大家都懂。
雖然但是，本文差不多十五萬字完結，大家要不要考慮一下養肥，等完結再來宰？追更太辛苦啦，摸摸你們。
感謝讀者 汪十八、陌陌陌陌陌香 的地雷，讀者 可艾可 的營養液。
這是31號的更新。想起一句話，淩晨四點，海棠花未眠。晚安，好夢。
第 42 章
床頭鈴按響後，值班的醫生護士很快到來, 裴昱楚迫..不得./已躺在床./上接受各種七七.八八的檢查, 洛米樂在有人過來後就魂不守舍地坐回了自己的床, 瘦削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揪著身下的床單，腦袋微微垂著, 不知道在想什麽。
生死關頭走上一遭, 裴昱楚想說的話有很多。
想告訴他後悔了，想說那一刻，他強烈的不甘和痛苦, 想讓他明白，他裴昱楚這輩子非他不可, 是他離不開洛米樂，而不是洛米樂不能沒有裴昱楚。
話一句句湧上喉嚨口，堵得嗓子眼都在發幹、發疼, 誰知想說的太多，事到臨頭, 反而不知道該先說哪一句。
蒼白失血的唇張張合合, 最終說出口的, 只是一句隱忍而又克制的“我們不離婚了好不好”。
樂樂, 我們不要離婚了，讓我以後對你好吧, 好不好。
昔日氣場兩米八，在公司裏，員工見到都會不自覺繞道走的人, 在這個夜色蒼涼如水的夜晚，啞著嗓子，一遍又一遍地低聲重覆道，“我們不離婚了好不好？”
是濃烈情感的隱忍克制，也是放低姿態的卑微哀求。
洛米樂怔怔地紅了眼。
可是這算什麽呢？在如今這種情況下，他什麽都不想回應，什麽也不想承諾。
“你……想起來了？”洛米樂抿唇，近乎固執地看著裴昱楚的眼，哪怕心裏已經有了答案，他還是想要親耳聽到他的回答。
“嗯，我都想起來了，想起來，你……要跟我離婚。”牙關緊咬，裴昱楚艱難地把最後兩個字說出口，握成拳的手上，青筋暴起。
然而此時，他只能克制自己。
“這樣啊。”洛米樂扯了扯嘴角，狼狽地把眼挪開，聲音也輕得像是在自言自語。
想起來好啊，想起來了，裴昱楚就能更好地帶領裴氏向前發展，想起來了，他就能做回原來的那個裴總，也省得李希昂天天上班還得給他盯梢。
洛米樂本就蒼白的臉色更是白了幾分，心底也變得空蕩蕩的，像是有什麽珍寶，在他還沒意識到的時候，突然消失不見。
裴昱楚心底一跳，似乎有什麽很重要的事情在他不知道的時候發生，他想要問個清楚，聞訓趕來的醫生護士卻在這個時候浩浩蕩蕩進入病房，將他按在病房上開始一堆他聽過沒聽過的檢查。
身子弱得被進門的護士一推就倒，裴昱楚額角的青筋跳了跳，反..抗不了，只能被動接受。裴昱楚任由醫護人員檢查，用詞極其簡練地回答對方時不時提出的問題，註意力卻一直停留在洛米樂的身上。
哪怕對方此刻就在自己的眼前，裴昱楚卻覺得，自己已經錯過了他許久了。
說來也是湊巧，這一次，洛米樂和裴昱楚的主治醫生依舊是上次的那個李醫生。給裴昱楚檢查完身體，見洛米樂呆呆地看著自己，李醫生朝他友好一笑：“放心，沒有什麽大礙，這段時間多註意休息就行。”
洛米樂恍惚一瞬，也露出一抹笑：“好。”
裴昱楚檢查完身體就累得再次睡過去，醫護人員順便給洛米樂也大體檢查了一下，見沒什麽大礙，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燈光一暗，剛剛還顯得有些熱鬧的病房，終於悄然漫延出一絲獨屬於夜的靜謐。
洛米樂慢吞吞地翻了個身，臉朝著裴昱楚的方向，發了半宿的呆，終於闔眼睡覺。
第二天李醫生再次過來的時候，帶來了洛米樂和裴昱楚的新的身體檢查報告。
或許是因為那天的安全氣囊氣到了效果，再加上對面的卡車在撞過來的時候，歪了一點，沒有完全正面撞上，洛米樂和裴昱楚雖然看著外傷嚴重，事實上只要在家仔細調養一段時間就能康覆。
“不過，”李醫生翻了翻病歷本，“值得祝賀的是，裴先生先前腦袋的那塊淤血已經消失不見，失去的記憶也已經恢覆。”把病歷本翻上，李醫生朝明顯心不在焉的洛米樂道賀。
李醫生對洛米樂和裴昱楚這對夫夫可謂是印象深刻。
半年都沒過去，裴昱楚就已經車禍，住進這個醫院兩回了。上一回洛米樂作為陪護，沒想到這一次他自己也住了進來。
著實讓人唏噓。
直到今天，李醫生還清晰記得洛米樂第一次去辦公室問他裴昱楚什麽時候能夠恢覆記憶時候的模樣，茫然，無措，以及臉上顯而易見對生活的疲憊，讓李醫生在辦公室裏很是嘆息了一番，這一次對方能夠恢覆記憶，想必洛米樂是很高興的吧。
李醫生心裏有點高興，這一點高興的情緒，便在和洛米樂說話的時候，帶了出來。
“謝謝李醫生。”洛米樂收拾好心底的小情緒，認認真真地對對方道了謝。
不僅是感謝對方對他的關心，也感謝對方對他們的認真照顧。
“不用謝，這是身為醫生的我們該做的。”
李醫生嘴上謙虛，心底又高興了幾分。要是所有的病患態度都能這麽好，都能這麽通情達理，現在這個社會的醫患關系哪裏還會搞得如今這麽僵硬。
把該交代的事情都交代完，深刻感受了一把醫生與病人之間和諧友好關系的李醫生樂滋滋地去了下個病房，洛米樂把臉埋進枕頭，不讓自己瞎想。
現在最重要的是養好身體，以後的事情，只能以後再做打算。
裴昱楚恢覆了以前的記憶，卻把這段時間的記憶忘記了的事情，除了洛米樂，就只要李希昂知道。
李希昂是肯定瞞不住的，公司裏的事情目前還需要他來暫管，當初裴昱楚失憶就沒瞞他，沒道理恢覆了記憶卻不告訴他。
洛爸洛媽雖然覺得前段時間的裴昱楚跟以往的他有點不一樣，只以為是人變活潑了一點，根本就沒往別的方向想，洛大哥正忙著處理他自己的事，更是沒有這個時間和精力再來針對裴昱楚。
洛米樂松了口氣。
幸虧當初瞞得還算嚴實，要不然的話，後續的事情處理起來也是一大./麻煩。
上午九點多的時候李希昂來了趟醫院。因為裴昱楚，李希昂對這家醫院可以說是熟門熟路，只是問了個病房號，就十分準確地找到了這裏。
當然也有頂層本來就沒有幾個病房有人住的關系在。
李希昂來的時候，裴昱楚還在睡。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磕到了腦子，裴昱楚很容易覺得困倦，早上醒來做完檢查吃了藥，沒過多久，就又滿臉疲憊地睡了過去。
洛米樂把裴昱楚恢覆記憶的事情，大體跟李希昂說了說。
兩個人陷入難言的沈默。
李希昂是沒想到事情會變得這麽狗血，失憶後再次失憶什麽的，想想就覺得很虐，更何況，前一段時間，自家boss有多粘人，每天的狗糧塞得有多喪心病狂，他是切身感受過的。
再轉頭想想在裴昱楚出事之前，boss和洛米樂的相處方式。
雖然給他發工資的是裴昱楚，李希昂此刻面對洛米樂，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聽到消息後靜默半天，李希昂習慣性地屈指頂了頂眼鏡，也只能安慰一句：“boss會把事情都想起來的。”
當命運開始想要捉弄人，語言便顯得分外蒼白。
“我會想起來什麽事情？”
昨晚開口還顯得十分低沈沙啞的嗓音，在經過一個晚上的休息後明朗了幾分，聲音裏雖然透露出幾分難掩的虛弱和疲憊，語氣卻是多年來為李希昂所熟悉的，上司面對下屬的嚴厲。
太久沒有聽見這種語氣，李希昂楞了一秒，才反應過來：“boss你醒了，要不要我去叫醫生？”
“不用。”裴昱楚用眼神示意李希昂過去扶他坐起，心裏卻還惦記著自己睡得迷迷糊糊時聽到的話：“我忘記了什麽？”
裴昱楚淡漠地掀了掀眼皮，看見自己身上睡得有些起褶的病號服，眉心處痕跡深刻地折了兩折。伸手輕撫上面細小的褶皺，哪怕身體虛弱，需要靠坐在病床上才能不讓自己倒下，裴昱楚依舊腰板挺得筆直。
恍惚之間，李希昂似乎看見這麽多年來，裴昱楚穿著挺括嚴謹的西裝，坐在辦公桌後認真辦公的模樣。
這樣面色冷肅的裴昱楚很快讓李希昂進入熟悉的工作狀態。
腰背同樣挺得筆直，經典的黑色三件套西裝將李希昂的精英氣質完美襯托，李希昂頂了頂眼鏡，神情嚴肅得仿佛在辦公室裏跟裴昱楚作工作報告：“報告boss，您失憶了。”
裴昱楚眉心一動，身子稍稍挺直，沒有說話，用眼神示意李希昂繼續。
這麽幾句話的功夫，李希昂差不多已經找回了兩人多年來行成的默契，說出口的話更是一板一眼，有理有據：“根據醫生的診斷報告，以及您目前的表現，我合理懷疑，您失去了前段時間的記憶。”
當即，李希昂把這段時間以來發生的事情，簡略地跟裴昱楚說了一下，在快要結尾的時候，不知怎麽的，突然提到了洛米樂：“那段時間的您特別喜歡吃洛先生做的飯，並且每天都會準時下班給洛先生買一個小蛋糕。”
猝不及防被點名，表情還有些失落的洛米樂茫然擡頭：？
聽到自己前段時間居然每天都能吃到洛米樂親手做的菜的裴昱楚：嗯？！
好強烈的殺氣。
李希昂一頓，幾不可察地後退半步。
“我知道了，你先回公司。”裴昱楚靜默片刻才出聲道。
感覺自己就像一塊哪有需要往哪搬的磚的李希昂點點頭，輕輕帶上房門，出門離開。
走出病房門的時候，李希昂腳步頓了頓。
從小受到的教育註定他以前很少會這樣自嘲，或者說是吐槽自己，沒想到只是短短的幾個月的時間，自己就已經受到了裴昱楚的影響。
想起出門前，餘光裏看到的洛米樂失落的神情，李希昂推了推眼鏡，邁步離開。
門外的腳步聲愈行愈遠，直至最後消失不見，病房內洛米樂用手擋住眼，一副明顯不想說話的模樣。
說什麽？說本來我們應該已經離婚了，你運氣不好，出了車禍，所以離婚的事情被無限期推延，在推延的這段時間，裴昱楚失憶了，而他，洛米樂，卻喜歡上了那個失憶的裴昱楚？
洛米樂嘴角扯出一抹嘲諷的笑。
嘲諷命運弄人，也嘲諷自己在失去後才明白自己的心意。
可是現在都已經晚了啊，說這些又有什麽用呢。
既然沒用，還不如不說。
“你救了我，我欠你一條命。”洛米樂將遮住眼的手拿開，目光專註地看著頭頂雪白的天花板，而後輕聲道。
裴昱楚救了他一命，他會記得還。
裴昱楚捏緊了拳，卻只是啞著嗓子道：“是嗎？我不記得了。”
如果李希昂在這裏，他會十分驚訝地發現，裴昱楚此時雖然表情沒變，眼底的神色卻柔和得可怕，跟和他說話的時候比起來，話語裏的溫度，不亞於一個是萬物生長的春天，一個是凜冽的寒冬。
只可惜李希昂此時已經走在了回公司的路上，而病房裏唯一的聽眾，由於心裏想著事情，沒有聽出這種極其細微的不同。
“嗯，”或許是看累了，洛米樂再次用手臂把眼睛遮上，語氣卻是說不出的鄭重：“我會還你。”
然後我們兩清。
聽出洛米樂的畫外音，裴昱楚心底泛起細細密密的疼痛，他疲憊地捏了捏眉心，試圖重新提起昨晚被打斷的話題：“樂樂，我不想跟你離婚，我們不離婚了好不好？”
如果恢覆記憶意味著要失去洛米樂，裴昱楚寧願自己永遠都不要想起來。
洛米樂的沈默，猶如一個無形的巴掌，毫不留情地扇在裴昱楚的一廂情願上。
是了，自己還有什麽臉面要求洛米樂原諒自己，再給自己一次機會呢？心底開始一抽一抽的疼，裴昱楚臉上露出自嘲的笑，很快又轉為濃烈的不甘。他明明，那麽愛眼前的這個人。
“離婚？！誰允許你們離婚的？”
李希昂走的時候門沒關好，洛媽媽剛走到門口，就聽到裏面的兩個人在商量著離婚的事情。
手提保溫桶的洛媽媽簡直都要驚呆了。
有誰能夠告訴她，為什麽兒子和兒婿都在商量離婚的事情了，自己這個做媽的卻連一點風聲都沒有聽到？
洛媽媽心裏一急，來不及思考更多，直接推開了門。
“媽，你怎麽來了？”聽到洛媽媽的聲音，洛米樂差點要從床上跳起來。他還沒想好要怎麽跟家裏人說，事情就被洛媽媽給知道了。
洛媽媽知道了，洛爸爸和洛大哥知道還會遠嗎？
都怪裴昱楚，什麽時候說不好，偏要現在說。洛米樂丟給裴昱楚一個無奈摻雜著一丟丟埋怨的眼神。
接收到洛米樂眼神的裴昱楚卻是眼眶微紅。
樂樂他以前，從來不會用這種眼神看他。
洛米樂以前看著他的時候，眼神向來都是平靜的，淡定的，很安寧，像給人觀賞的湖水，美好，卻帶著明顯的距離感。你能碰到他，卻繞不開那層淡淡的隔膜。
裴昱楚抹了把臉，沈重了一天的心情終於好上些許，“媽，沒有誰要離婚，我跟樂樂開玩笑的。”
洛媽媽轉頭看向洛米樂，神情柔柔的，眼眶微微泛紅：“樂樂，你告訴媽媽，小裴說的是真的嗎？”
洛米樂張了張嘴，說不出話。
早在最開始的時候他就打算好了，等裴昱楚一恢覆記憶，他們就去民.政.局辦理離婚，到了現在，不過是所有的事情都回到原本的正軌。
可就在否定的話即將要出口的時候，洛米樂的腦海裏卻突然閃過，出事當天裴昱楚趴在他的身上護著他，用盡渾身的力氣，對他說別怕，他在的時候。
那個時候，他以為自己馬上就要死了，那個時候他想著，自己陪著他一起死，似乎也是一件不錯的事情。
洛米樂閉了閉眼。再等等吧，等再過一段時間，等他想好了要怎麽跟家裏人說，他就跟裴昱楚離婚。
心裏打定主意，洛米樂抿了抿唇：“嗯，楚哥說的是真的，我們，不離婚。”
知道洛米樂從來都不對他們說謊，洛媽媽心裏的一口氣這才終於落回去，她擦了擦眼角，嗔了洛米樂一眼：“這孩子，這種話也是可以隨便拿來開玩笑的？”
洛米樂無奈地喊了一聲媽。他都已經這麽大了，雖然是在裴昱楚的面前，被洛媽媽當做小孩子，還是會感覺很奇怪。
洛媽媽噗呲一下笑出來：“好好好，媽媽知道你已經長大了，來，媽媽給你和小裴帶了吃的，你們都嘗嘗，要是好吃媽媽下次就繼續弄，不喜歡吃，下次咱們就吃別的。”
洛媽媽離開之前，留了兩個護工在這裏，一男一女，重活和比較隱私的事情就讓男護工去做，比較細膩的活就讓女護工辦。
洛米樂正因為隱瞞了洛媽媽他和裴昱楚的事情而心裏自責，猶豫片刻，只留下一個男護工，把女護工推了。
知道洛米樂不喜歡太多人在他面前晃，洛媽媽只好把留下的那個人叫到外面仔細叮囑了一些事情，另外一個給了些錢，就打發走了。
洛米樂假裝閉眼休息。
好在屋子裏除了他和裴昱楚之外還有第三個人在，氣氛才沒有剛開始的時候那麽尷尬，更重要的是，有了外人在，很多事情，裴昱楚都不會說出口。
他沒有把家事往外宣揚的習慣，裴氏總裁也丟不起那個人。
洛米樂很好地戳中裴昱楚的心事，有外人在，裴昱楚果然沒有再跟他提一些他不想回答的話題。洛米樂精神一放松，身子就覺得分外疲乏，意識昏昏沈沈的，很快陷入了睡夢。
睡著後的洛米樂不知道的是，他一睡著，護工便被裴昱楚趕了出去，而裴昱楚之所以不再提那些話題，是因為他感覺出了洛米樂對他的抗拒和不接受。
洛米樂在抗拒他的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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